西芫菁借屋产卵

西芫菁借屋产卵

卡班特拉郊区那些陡峭的沙质黏土高边坡,是许多膜翅目昆虫钟爱之所。这里地势朝阳、土质松软易挖掘,都是它们喜欢的。每年五月,有两种条蜂最喜欢到这里建造自己的堡垒。一种是黑条蜂,还有一种是低鸣条蜂。它们边筑巢边储粮,工地上总会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因为不想看到乱哄哄的施工现场,所以我总会在八九月份才前去参观。到了那时,条蜂的工程早已竣工,蜂窝四周恢复了寂静,甚至都已经开始结有蜘蛛网了。你不要被这表面的冷清所迷惑,要知道,就在地面十几厘米深之处,有几千只条蜂幼虫和蛹正在黏土蜂房里休眠,等待着来年的春暖花开。这些处于昏睡状态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应该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猎手盯上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很快就发现双翅目昆虫卵蜂虻在蜂城巷道入口飞来飞去,看样子是打算把自己的卵产在那些猎物身上。还有比卵蜂虻动作更快的,那便是西芫菁。雄性西芫菁会在条蜂家门口走来走去,只要见到路过的雌性西芫菁就会拉过来交尾。雌性西芫菁受孕之后,会拖着自己的肚子钻进条蜂蜂城的巷道中,然后消失在里面。

条蜂的蜂房挖在沙质黏土边坡的土里,除了用来掩盖洞口的厚盖子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部件。条蜂蜂房的几何尺寸分毫不差、非常完美,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条蜂幼虫不需要织茧,总是赤身裸体地躺在母亲为自己打造的内壁光滑的隐蔽所里。

位于条蜂蜂房上层的壁蜂蜂房则大小不一,十分粗糙。正因为这种粗糙的建筑无法抵御敌人,所以壁蜂幼虫通常都会躲在一个非常坚硬的深棕色卵状茧里,好防御那些正在蜂城巷道里四处转悠的敌人。

因此,根据蜂房的位置和形状,或者蜂房里幼虫的状态,我就能在这个大蜂城里轻易辨认出条蜂和壁蜂各自的窝。

有意思的是,除了是大蜂城的共同业主之外,条蜂和壁蜂还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有自己的寄生虫。区别在于,寄生在壁蜂身上的是卵蜂虻,而向条蜂进攻的则是西芫菁。难怪我总能看见卵蜂虻和西芫菁一同在条蜂家门口转悠,还跑到这些地方交配产卵了。

蜂房里有一种奇怪的蛋形茧,分成几个节段,表面有芽蕾。琥珀色的茧,薄而透明,透过外壳便可以清楚地看见茧里有一只西芫菁成虫似乎正想破茧而出。

这种易碎的蛋形茧,在鞘翅目昆虫中是见不到的,这种反常现象让我对西芫菁如何进入这所看起来似乎无法入侵的蜂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我开始大量收集装着西芫菁成虫的蛋形茧。

这种蛋形茧非常容易开裂,成虫只需用它的大颚随便挑一处戳几下,再用腿扒拉几下,便能从这易碎的监牢里挣脱出来。随后我所观察到的现象,证明了对于西芫菁成虫而言,迅速繁衍种族是一种急迫的需要,它们一旦获得自由,就会进行交配。

我就曾见过一只刚获得自由两小时的雄西芫菁趴在一个茧上,想要帮一只头已经从这个茧里钻出的雌西芫菁彻底挣脱桎梏。它的努力很快取得了成效,那个茧的后部出现了一条裂缝。尽管此时,雌西芫菁还有3/4在茧中,但它们还是立即开始了交配。

交配大概持续了1分钟就结束了。两只西芫菁用大颚将各自的大腿和触角捋光亮之后,便各奔东西。奄奄一息的雄西芫菁躲在土坡的缝隙里,过不了两三天就会死去。而雌西芫菁也会面临同样的命运,所以它一刻都不能耽误,必须立刻产卵,然后便会死在产卵的过道入口处,条蜂窝附近的蜘蛛网上挂着的那些尸体就是这么来的。西芫菁成虫短暂的一生,仅仅就是为了交配和产卵,让我不由有些唏嘘。

为了研究受精之后的雌西芫菁如何挑选产卵场所,我将一只刚刚在我眼前受精的雌西芫菁关进了一个大玻璃瓶里。

瓶子中我还放进了几片有条蜂蜂房的土块,有几个略微开了点口的蜂房,让我能够观察里面所装的东西。这些蜂房里有些装着茧,有些则是白色的蛹。

我用软木塞将瓶子口塞住,并在软木塞中放入了一根圆柱形盲管,直径大约和条蜂蜂城里过道相同。我将瓶子平放着,好让西芫菁在愿意的情况下,可以进到这个人造的过道里。

在玻璃瓶这个临时住宅里,雌西芫菁拖着自己的大肚子四处巡视,它用触角仔细探测着每一个角落。经过半个小时的仔细搜索,雌西芫菁终于将软木塞中那根圆柱形盲管选为了自己的产卵之地。它将腹部伸入管中开始产卵,整个产卵过程需要历经36个小时,在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漫长时间里,雌西芫菁可以耐心地保持一动不动。

雌西芫菁产下的白色蛋形卵非常小,几乎都不到0.6毫米长,像一大把未成熟的兰花种子,相互粘连成松散的堆状。至于卵的数目,我估计至少有2000枚。当然,我得承认这个数字是我估算的,就算我再有耐心再不辞辛苦,也无法一个一个数清楚。

整个产卵过程持续了36个小时,而根据我不断的观察,这只雌虫几乎是不间断地连续产卵。每两次产卵之间的时间间隔不超过1分钟,也就意味着整个过程中产下的卵的数目不会低于36个小时的分钟数,即2160个。

其实,数目是不是特别精准并不影响什么,我只是告诉大家,数目如此庞大的单次产卵量就意味着当幼虫羽化之后肯定会经历一次大量死亡,庞大的产卵量就是为了保证物种能够得以延续。

在了解了西芫菁卵的形状、数目和排列之后,我开始到条蜂蜂城的巷道里实地找寻西芫菁产下的卵。我发现,西芫菁的卵总会堆在离朝外开的洞口四五厘米的巷道里。和我之前的猜测正好相反,西芫菁并不会把自己的卵下在条蜂的每一个蜂房里,而仅仅在条蜂蜂房的前庭中产下一堆。

这些无遮无掩的卵,没有任何抵御寒冷天气或是凶恶敌人的措施。因此,这些卵或者是刚羽化而出的初生幼虫,要么成为贪婪捕猎者的腹中美食,要么就会冻死在严寒中。这也难怪西芫菁母亲要产下如此多的卵,恐怕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后代不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全军覆没。

九月底或十月初,西芫菁的卵便会开始孵化了。起初,我以为初生的幼虫会立刻四散而去,各自通过某些肉眼看不到的裂隙钻入条蜂的蜂房里安身。可惜,眼前的事实证实了我的估计是错误的。

我把当初被放在玻璃瓶里的雌西芫菁所产下来的卵放在盒子里,那些卵孵化之后,变成了身长约1毫米的黑色小虫子。尽管它们拥有强壮的腿,却根本不移动位置,一直待在被它自己弄碎的白色碎卵壳中。

我将之前装有条蜂窝的土块移到它们够得着的地方,但是它们依旧不为所动。准确地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吸引它们的兴趣。如果我强行将某些幼虫从碎卵壳中拨开,它们总会急匆匆地返回那个小粉堆,跟自己的兄弟姐妹再次挤在一起。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让它们放弃那个由碎卵壳组成的小小海绵块。

为了确认这个结果不是因为我的实验是在脱离自然环境下进行而产生的,我还特意在冬天去了趟卡班特拉。我发现,在条蜂筑窝的边坡上,那些西芫菁的幼虫同样也和它们的碎卵壳形成了一个小粉堆。

西芫菁的初龄幼虫

到了翌年四月末的时候,一直蜷缩在碎卵壳海绵堆里一动不动的西芫菁初龄幼虫,突然四散开来,烦躁不安地东奔西闯。鉴于它们从孵化至今已经有七个月没有吃一点东西,却又不像其他冬眠动物那样昏睡,我猜想此时它们应该是饿坏了,迫切需要寻找到食物。

很快,我便发现西芫菁幼虫跑到了我一直摆放在它们身边的条蜂蜂房。我相信它们一定是奔着蜂房里的蜂蛹或者幼虫去的。于是,我采取了一切手段来刺激它们的食欲,包括将西芫菁幼虫放在条蜂幼虫的胸部,我想那里应该是最鲜美的部位。可惜,那些饥肠辘辘的小家伙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它们需要的食物既不是幼虫也不是蜂蛹。

条蜂蜂房里,除了蜂蛹和幼虫,唯一还剩的就是蜂蜜了。可当我将好不容易得到的条蜂蜂蜜捧到这些小家伙面前时,再一次受到了打击。西芫菁幼虫非但没有表露出食欲,反而纷纷跑走。那些被我放在蜂蜜上以为是优待它们的西芫菁幼虫更糟糕,直接陷入黏糊糊的蜜浆里闷死了。

所有的尝试都一无所获,从未遭遇过如此实验惨败的我,心里真是烦透了。幸好我想起了一些关于短翅芫菁幼虫的往事,让我似乎抓住了一线希望之光,我需要做的就是再等一年。

又一年四月,当西芫菁幼虫开始活动时,我随便抓了只壁蜂将它扔进了放着几只西芫菁幼虫的瓶子里。一刻钟之后,我用放大镜观察那只壁蜂,发现它胸部上已经趴了五只西芫菁幼虫。看来这一次的尝试成功了!西芫菁幼虫会像短翅芫菁幼虫一样,趴在东道主的胸口,由东道主带着进入蜂房里。为了保证结果的准确性,我又反复实验了10次,结果都一样。

尽管如此,历经了多次失望的我还是不敢轻易相信,决定趁着假期去实地考察一下。

站在条蜂筑窝的陡直边坡前时,我发现许多冻得麻木的条蜂蜷缩在洞口一动不动。我用镊子将它们一个个从躲藏处夹了出来,放在放大镜下观察。令我欣喜的是,无论我检查多少只条蜂,都能发现它们胸口趴着同样数目的西芫菁幼虫。这一发现真是让我喜出望外,长久以来的困惑终于解开了。

看来,西芫菁幼虫出于本能,会警惕地守候在巷道里,等待条蜂的出现。一旦条蜂出现,它们便会钻进条蜂身上的毛里,紧紧地贴在条蜂身上,好随着条蜂四处旅行,最后由条蜂将它们带到储备着粮食的蜂房。

起初,我以为西芫菁幼虫就像普通寄生虫那样会在条蜂身上生活一段时间,后来又发现这些幼虫总是钉在条蜂身上最硬最粗的部位,完全不靠吃条蜂身上的东西维生。从条蜂的反应也能看出西芫菁幼虫在它身上毫无作为,因为条蜂丝毫没有因为身上带有这些幼虫而感到不适,企图摆脱它们。由此可见,西芫菁幼虫在条蜂身上安身,真的只是为了让条蜂将自己带到蜂房里。

条蜂经常在花丛中迅速飞行,它还喜欢用腿将身上的毛掸干净,进入蜂城巷道时也会和墙壁摩擦。为了保证自己一直能够待在寄主的毛里,西芫菁幼虫为自己配备了一种新月状器械。这个器械上的两个角合拢后正好可以抓住一根毛,比最细的镊子夹得还要紧。幼虫的肛门还会排出黏胶确保它不会从条蜂身上掉下去。而幼虫腿节和爪上的弹性纤毛犹如一个锚将幼虫固定在条蜂的背上。这些古怪却十分有效的工具,着实令人赞叹不已,因为它们确保了纤弱的幼虫能够时时刻刻保持平衡。

有一个现象非常值得注意,我发现幼虫选择寄居的都是雄条蜂,无一例外。为什么没有雌条蜂呢,原因也不难理解。

许多膜翅目昆虫,雄蜂都会比雌蜂羽化早一个月,条蜂就是如此。当雄条蜂出窝时,自然就会穿过西芫菁幼虫聚集的巷道里,自然而然就会被幼虫钉上。就算那些侥幸走的是没有幼虫巷道的条蜂,也躲不过敌人的攻击。因为在四月的大部分日子里,雄条蜂都必须时不时地回到原先的蜂城里,在巷道中躲藏。这就为西芫菁幼虫提供了最有利的机会,溜进它们的毛里站稳脚跟。这样的情况持续一个月后,几乎没有或者只剩下很少的幼虫没有达到目的而到处游荡了。

而等到将近五月,雌条蜂出窝时,巷道里蹲守的西芫菁幼虫很有可能所剩无几。就算没有全部消失,钉在雌条蜂身上的幼虫数目也远不能和雄条蜂身上的相比。但由于建造蜂房和储备粮食是由雌条蜂进行,所以目前钉在雄条蜂身上的幼虫,最终还是要转移到雌条蜂身上。否则,西芫菁幼虫就无法被带进蜂房。

那么,这个搬迁的最佳时机是什么时候呢?毫无疑问,自然是交配之时。在雌蜂和雄蜂的相互拥抱中,它们既获得了子女的生命,也为子女带来了死亡。

经过了反复的观察,我证明了无论何时,每个蜂房里只会有一只西芫菁幼虫侵入,它会进而演变为各种形状。埋伏在条蜂前胸柔软的毛丛里的西芫菁初龄幼虫,它们全都在静静地等候有利时机,好钻进蜂房这个安乐窝继续发育。

为什么经过七个月绝对禁食而饥肠辘辘的它们不会发生哄抢事件,反而一个个按照严格的次序进入条蜂正在储备粮食的各个蜂房呢?这里是因为这里有西芫菁不得不遵守的规矩。

当蜂房里装有了蜜浆,西芫菁幼虫往往会被溺死在黏性的湖水里。而在香蜜湖中心的卵,既是它最初必不可少的食粮,也是它漂浮在湖上的木筏。西芫菁幼虫要想不从蜜浆上走过而又能达到卵的上面,就必须依次进入蜂房。

对于这个过程,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当条蜂卵从产卵管里出来一半时,所有躲藏在毛丛里等候的西芫菁幼虫,就会有一只因为有利的地理位置而能顺利地趴在卵上,跟随卵一起漂浮在香蜜湖的表面。而狭窄的卵筏也无法同时容纳两只幼虫,因此它们只能一只一只来。

条蜂的卵不仅是西芫菁幼虫的救生筏,也是它的第一份口粮。

西芫菁幼虫会在条蜂卵白色的卵壳上奔跑,用自己的六条腿将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卵上,然后用大颚的尖钩粗暴地钩破卵的嫩皮,贪婪地吮吸着从卵里流淌出来的汁液。接连几天,我都观察到西芫菁幼虫要么趴在卵壳上一动不动,要么用头在上面搜寻,要么从卵壳的一头走向另一头,再次将它戳破好流出几滴汁。就算卵壳能流出的汁液一天比一天少,可我一次都没看到西芫菁幼虫去吮吸四周随处可见的蜜浆。

八天之后,被幼虫吸尽的条蜂卵只剩下一片干巴巴的薄膜。第一餐饭吃饱之后,西芫菁幼虫的个头比之前大了一倍。背上从头裂到胸部的三个体节上的裂缝中钻出了一只白色小幼虫,这就是西芫菁幼虫的第二种形态。

这个小家伙会掉在蜜浆的表面,而蜕下的皮仍然黏附在为初龄幼虫提供过食粮并一直承载它的条蜂卵筏上。只可惜,要不了多久,西芫菁初年幼虫和条蜂卵的残骸就会被二龄幼虫所掀起的蜜浪淹没而消失不见。

关于西芫菁幼虫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

西芫菁的多次变态

芫菁科昆虫有着从幼虫到蛹再到成虫相继发生的各个阶段,这一点是和其余鞘翅目昆虫通常的变态阶段一样的。除此之外,它还有着自己独特的变态阶段——幼虫的内脏在其外形发生多次转变之时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芫菁科昆虫在变成蛹之前会经历四种形态,我称之为初龄幼虫、二龄幼虫、拟蛹、三龄幼虫。它们通过蜕皮按照顺序进行形态的转化,但整个转化过程中,内脏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这种在昆虫传统变态过程之前,幼虫多次改变形状的演变方式,我觉得必须取一个特殊的名称加以标示,譬如“多次变态”。

角质的西芫菁初龄幼虫会通过在膜翅目昆虫身上安家的狡猾策略,达到进入装满蜂蜜的蜂房的目的。一旦进入了蜂房,它便会定居在蜂房里膜翅目昆虫的卵上,这个可怜的卵既是幼虫的救生木筏,也是它来到这个世界上享用的第一餐饭。当卵被吞噬干净后,它的使命就完成了。附着在条蜂卵上8天后,西芫菁幼虫便将条蜂卵享用殆尽,西芫菁幼虫这时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剩余的卵壳犹如一叶扁舟,保证幼虫不会被蜜浆溺毙,西芫菁幼虫的第一次变态就发生在小舟之上。变态之后的幼虫,是一个长约2毫米、扁平卵形的奶白色小东西。此时的它,已经可以生活在黏糊糊的环境中。于是,它将蜕下的皮抛弃在卵壳上,自己从木筏上滑进了蜜浆湖里。这就是外部特征与初龄幼虫完全不相同的西芫菁二龄幼虫,身体柔软,靠着掠夺蜂房中的蜜浆为生。

尽管变态之后的西芫菁二龄幼虫开始疯狂进食蜂蜜,但是和贪吃的条蜂幼虫的进食速度相比,还是远远不如。我曾经在玻璃管里饲养过这两种幼虫进行对比,我发现,条蜂幼虫仅仅用了不到两周的时间,就能消灭西芫菁幼虫35~40天的蜜浆食用量。

条蜂幼虫的巨大食量也是西芫菁幼虫在进入条蜂蜂房之后,一定要先将条蜂卵摧毁的原因之一。否则,它们肯定无法从贪婪的条蜂幼虫嘴边抢到食物,只能被活活饿死。

发育老熟的西芫菁二龄幼虫可以长到十二三毫米长,身体最宽的部位大概有6毫米宽。浮在蜂蜜中的它,白白胖胖,从背部看下去,呈一个古怪的椭圆形。膨大的中段往前端逐渐缩小,而往后端伸展却突然缩小。二龄幼虫的背面几乎是平的,却有一个非常突出的腹部。当漂浮在蜜浆中时,二龄幼虫的大肚子就埋在蜜里,就好像要把它压沉了似的。

不过,我们也不需要为它担心,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极其重要的大肚子,二龄幼虫才能在蜜浆中保持平衡。

借助放大镜,我们可以发现二龄幼虫扁平的背部两侧,各有一条长着呼吸孔的小带,这两排呼吸孔与黏液齐平。幼虫的大肚子起到了压舱物的作用,保证幼虫在蜜浆中顺利漂浮而不会翻船。胖胖的大肚子和那两条呼吸孔小带的位置,保证了幼虫不会溺毙在黏糊糊的液体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太敢相信之前那个身材苗条、穿着盔甲、身手敏捷,能够从事危险旅行的漂亮小甲虫,会变成眼前这只大腹便便、胖到不能动弹的笨家伙。看来,西芫菁初龄幼虫的结构是为了能够占领所觊觎的蜂房。一旦占领之后,它便变化成二态,采取这种结构消化食物、迅速生长。

不过,当我将它解剖之后观察它的内部结构,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它的消化器官,就是准备要将条蜂堆积在蜂房里的蜜浆全部消灭干净的器官,居然和也许永远不吃食物的西芫菁成虫的消化器官完全一样。同样短得惊人的食道,同样的乳糜室。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成虫的乳糜室里空荡荡的,而二龄幼虫的乳糜室则被大量橘黄色的乳汁填满。

当把蜂房里的蜜浆全部吃完后,二龄幼虫会有几天仍然处于不动的状态,只是不时地排出一些淡红色的粪便。当消化管里完全没有橘黄色乳汁之后,二龄幼虫便会蜷缩成一团,然后褪下一个有点皱、非常薄的有口透明“塑料袋子”。往下的变态就是在这个塑料袋子里进行。

这个似乎一碰就会破的袋子里,一开始会出现一团软软的白色物体。经过几个钟头后,那团白色物体就会变成深黄褐色的固体。这就意味着变态已经完成,西芫菁幼虫的第三种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

深黄褐色的角质幼虫,身形椭圆,毫无活力。它的脊柱很钝,背部两边倾斜,腹部在一开始是平的,后来因为水分蒸发而日益隆起,一个环形的软垫围绕在椭圆形的四周。

一个大致按幼虫头的模样脱出的罩子挂在幼虫的头部,这个罩子就是幼虫过去的头。头后面的三个体节,每个体节都有两个非常小的囊泡,只有在放大镜下才能勉强看到,那就是以前二龄幼虫的腿。而尾部则有一个中间部分有着深深皱纹的小圆盘。这些都不是器官,而是器官的原基,为以后长出器官留下的标志。

从初龄幼虫过渡到二龄幼虫的变化已经非常奇怪了,现在西芫菁幼虫似乎要往更异乎寻常的方向变化。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名词来称呼眼前如此形态的幼虫。不单是在鞘翅目昆虫中,就算是在整个昆虫界,这种形态的幼虫都是独一无二的。

整个身体都是坚固角质的幼虫,各个体节都无法动弹,又几乎没有任何成虫身体部分的标志,所以很多方面与双翅目昆虫的围蛹相类似。可它需要蜕皮才能到达现在的状态,又很接近蛾蛹。

但是,无论是围蛹还是蛾蛹,幼虫又都有与它们本质的区别:围蛹和蛾蛹都能直接羽化变为成虫,而它只能蜕变出一只跟初龄幼虫一样的幼虫。

因此,我个人觉得可以考虑用“拟蛹”来称呼处于现在这个阶段的奇怪机体,并保留“初龄幼虫”“二龄幼虫”“三龄幼虫”这些名词,来命名西芫菁幼虫的三种形态。

尽管处于“拟蛹”形态的西芫菁在外貌上,已经变得令昆虫形态学也无法明确判断,但它的内部情况却不是这样。因为拟蛹整年都一动不动,所以我曾在一年中的各个时期仔细观察过拟蛹的内脏。它们的器官和二龄幼虫完全相同。除了那些器官之外,身体内最多的就是粪便,比任何时候都多。说得夸张点,如果忽略那些细小的器官,拟蛹体内除了粪便就没有其他东西,也有可能这些粪便就为这个生命提供了下一步变态所需要的养分。

有些西芫菁的拟蛹期几乎只有一个月,但一般来说,大部分西芫菁的演变都比较缓慢,需要度过一整个冬天,到了来年六月才会进行最后一次变态。在此期间,西芫菁会以拟蛹的形态在蜂房里熟睡,就如同胚胎在卵中酣睡一样。

一直躲在二龄幼虫的表皮构成的软袋子里的拟蛹,从外面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其实内部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

到了第二年的六月,拟蛹早没有之前的干瘪模样,变成了一个规则的椭圆球,就好像一个被吹大的气球。此时,拟蛹的角质外皮和里面的幼虫已经开始分离,如同二龄幼虫蜕皮一样,蛹壳整个完整地脱落,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罩子,而这个罩子仍被二龄幼虫蜕下的皮袋包含着。

这两个没有口的皮袋子,一个套着一个,第一个袋子无色透明、纤细柔软,第二个袋子则是淡褐色,如同一张琥珀色薄膜,纤细易碎,却远不如第一个透明。

当把这个双层罩子一撕开,我们就会惊讶地发现眼前又出现了一只跟二龄幼虫相同模样的幼虫。经过了最奇怪的变态之后,西芫菁又倒回了第二种形态,但是我们还是称之为三龄幼虫以作区分吧。三龄幼虫的模样和二龄幼虫大致一样,只是在腹部有些略微差异,还有就是大颚末端已经非常尖锐了。

从双层罩子走出来后,三龄幼虫只是懒洋洋地反复收缩膨胀。软弱无力的腿让三龄幼虫无法前进,甚至都无法保持正常形态。通常它只能一动不动地侧身躺卧,偶尔稍微蠕动一下。

通过反复懒洋洋地膨胀收缩,三龄幼虫将自己在拟蛹外表皮形成的壳中的姿势变成了头朝上。没过两天,三龄幼虫又陷入了和拟蛹一样的毫无活力状态。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三龄幼虫化成蛹才会有所改变,但很快又会恢复原样直到成虫羽化。

三龄幼虫的蛹也没有太多特别之处。几个星期之后,蛹的一部分就穿上了成虫的外衣。一个月左右后,襁褓中的黄白色小虫按之前的方式进行最后一次蜕皮而形成最终的形状。刚刚羽化而出的成虫,鞘翅、翅膀、腹部和腿的大部分都是黄白色。24小时之后,鞘翅的一段变成了黑褐色,翅膀和腿也变成了黑色。到此为止,西芫菁成虫就完成了结构变化。

然后,西芫菁成虫依旧会在迄今完好无损的壳中再待半个月。在此期间,它时不时排出一些含尿酸的白色粪便,并用三龄幼虫和蛹两个时期蜕下的皮把粪便扒到后面。

半个月之后,西芫菁成虫就会撕开裹着自己的双层套子,戳穿条蜂蜂房的塞子,走入蜂城的巷道,到外面的世界寻找自己短暂一生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