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美食的蝗虫

身为美食的蝗虫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种狩猎风险小、杀戮少,还老少咸宜,毫无疑问,那一定是捉蝗虫,捉蝗虫让我们度过了很多有趣的午前时光。当发育成熟的若虫体色变黑后,我的助手们总能在灌木丛中抓到几只。每当这时,心情总会无比美妙!在被烈日炙烤着的草坡上远足的经历,永远令我难忘;而捉蝗虫这件事也会给我的孩子们留下深刻印象。

捉到蝗虫后,我向它们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在田野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呀?”就我所知,你们的名声可不算好,书本上给你们的定义就是害虫。但你们真的应该受到这样的指责吗?我却有点不同意见。当然,我要说的并不包括那些在东方和非洲肆虐成灾的可怕掠夺者。可就是因为它们,你们被冠上了饕餮之徒的坏名号。

可我却觉得,至少在我们这儿,你们这些饕餮之徒做的好事远远多过坏事。据我所知,我们这儿的农民就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们。

因为绵羊啃不动也不愿吃的植物上的芒刺,全被你们消灭了;相比起农作物,你们更喜欢作物间疯长的杂草;其他动物不吃的不结果实的东西,却是你们的盘中餐;你们强健的胃让你们靠无法食用的东西维生。就算你们也会光顾农田,可当你们出现在那里时,唯一能够吸引你们的麦子,也早已成熟收割完毕。即便你们进入菜园觅食,最多也是咬坏几片生菜叶,做的坏事也不算罪大恶极。

如果只是因为它的一些过错,就认定蝗虫是必须除之而后快的害虫,那么我们来看看一旦蝗虫完全消失后,会给人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每年的九十月,小孩子都会用两根竹竿将火鸡们赶到麦茬地里觅食。火鸡咕噜咕噜地叫着,在麦田里四处走动。所到之处,都是被烈日炙烤着的干旱光秃的田地,最多只能看见几簇顶着最后几个绒球快要枯萎的矢车菊。这群饿着肚子的火鸡,跑到这种荒凉沙漠般的地方来做什么?

它们是想要在这里吃得胖胖的,好被端上圣诞节的家庭餐桌。在这里,它们长出的肉,肉质结实、肉味鲜美。那么请问,它们吃的是什么?答案很简单,是蝗虫。圣诞大餐上香味诱人的烤火鸡,其中有一部分,就是这种分文不花的天赐鲜美野味转变而成的。

家养珠鸡喜欢在农场周围边游逛边不停寻觅,很多人认为它是在寻找麦粒,这种说法也没错。但珠鸡最先寻找的还是蝗虫,因为它能使珠鸡腋下长出一层脂肪,从而使得鸡肉肉质更有滋味。

母鸡也很喜欢吃蝗虫。它深知这种鲜美野味能增强自己的生殖力,促使自己多产蛋。把母鸡从鸡窝里放出来后,它一定会带着小鸡们去麦茬地。如果四下逛一逛,小鸡就能饱餐一顿营养价值极高的补充食品——蝗虫。

家禽如此,其他的动物就更不必说了。如果你是猎手,恰巧又很喜欢法国南部丘陵的著名特产红胸斑山鹑的美味,那么当你将刚打下来的山鹑的嗉囊切开时,你就会看到能证明背着骂名的昆虫所作出贡献的证据——十只山鹑有九只的嗉囊里都塞满了蝗虫。山鹑特别爱吃蝗虫,只要有蝗虫,它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就连植物籽粒都无法转移它的注意力。加上这种营养丰富热量高的美味一年四季都有,山鹑估计根本想不起来这世界上还有籽粒的存在。

普罗旺斯有一种白鹡鸰,在每年的九月都会长得非常肥,穿成串后烤来吃味道非常好。我捕捉到鸟类后,为了研究它们的摄食习性,通常会把它们嗉囊和胃里的东西都记录下来。白鹡鸰的餐单如下:排第一位的是蝗虫;其次是各种鞘翅目昆虫,譬如象虫、砂潜、叶甲、龟甲、步甲等;再次是蜘蛛、赤马陆、鼠妇、小蜗牛;最后,也是比较少见的,是血红色的欧亚山茱萸和树莓浆果。

由此可见,白鹡鸰这种食虫鸟对野味还真是毫不挑剔,只有实在找不到更好的食物而又饿极了时,才会吃浆果。我在它胃里找到的48种食物中,只有3种是植物。而白鹡鸰食用频率最高、数量最大的就是蝗虫了,它总会挑自己能够吞咽下去的小蝗虫食用。

其余的小候鸟也会如此。金秋时分,它们会在普罗旺斯做短暂的停留,让身体积存脂肪作为漫长南迁旅途的粮食储备。蝗虫这种营养丰富的食物,深受它们欢迎。一飞到休耕地和荒地后,它们就争先恐后地啄食蹦蹦跳跳的蝗虫,为长途飞行储备能量。对于要进行秋日长途迁徙的小候鸟们,蝗虫就是它们的吗哪——《出埃及记》里的上帝赐给以色列人的天粮。

其实,人也吃蝗虫。多玛将军曾提到过一个阿拉伯作家,在他所著的《大沙漠》一书中曾提到:

蝗虫是任何骆驼的好食物,无论是新鲜的还是经过保存的都可以食用。去掉它的头、翅膀和肢爪后,和古斯古斯(北非一种用麦粉团裹作料做的食物)一起烤熟吃或者煮熟吃。

将蝗虫晒干碾碎,拌入牛奶,掺入面粉,加盐,用油或者牛油炸来吃。

骆驼也非常喜欢吃蝗虫。我们常把蝗虫塞在炭块空隙中烤干之后再给骆驼吃。

麦尔彦(阿拉伯人对圣母玛利亚的称法)曾经请求真主给她一块没有血的肉吃,真主就给她送去了蝗虫。

有人把蝗虫当作礼物,送给了先知的妻子们。她们把蝗虫放入篮子里,又送给了别的女人。

一天,有人问欧麦尔哈里发(伊斯兰教历史上第二任哈里发,古代伊斯兰教国家将政教合一的领袖称为哈里发)是否允许吃蝗虫,哈里发的回答是:“我想吃它满满一篮子。”

鉴于这些事例,我能完全肯定,蝗虫是真主恩赐给人类的食物。

对于这位阿拉伯作家的观点,我还是有保留意见的。想要以蝗虫为食,人必须有一副非常强健的肠胃,而这样的肠胃不见得人人都有。我只能说,蝗虫是老天爷赐给诸多鸟类的食物。我曾检查过的许多种鸟类的嗉囊,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还有许多动物,尤其是爬行动物,也很喜欢吃蝗虫。普罗旺斯小女孩非常害怕的一种蜥蜴,喜欢躲在被骄阳烤得像烘箱一样的乱石堆里的眼状斑蜥蜴,它那大腹便便的肚子也是非常有力的证明。我还曾多次在墙上看到一种灰色小壁虎,它的小嘴里叼着的残骸,便是它经过长时间侦察之后捕获的蝗虫。

即便是鱼,吃到蝗虫的时候,也会因为这种幸运而高兴不已。蝗虫的跳跃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一不小心就可能跳进水里。一旦它掉进了水里,鱼就一下子会把这个可怜的溺水者吞进肚子里。不过,这种美食有时也是致命的,因为它有可能是钓鱼者用蝗虫所做的美味钓饵。

不需要再举动物吃蝗虫的更多例子了,我已经非常清楚,蝗虫的确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经过几度迂回,蝗虫将没有什么营养的禾本植物变成了优质美味,再将这美味送给食不厌精的人类享用。因此,对于阿拉伯作家所说的“蝗虫是真主赐给人类的食物”这一观点,我是非常赞同的。

人们通过食用山鹑、火鸡等动物而间接地食用了蝗虫。任何人都会记住蝗虫的贡献,只是关于直接吃蝗虫这一点,还真是不太好说。人类大概都不喜欢直接吃蝗虫吧?

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我在小时候曾因为好奇而生嚼过蝗虫腿,我觉得吃起来味道还挺好。后来,我也曾抓到一些肉质肥厚的蝗虫,涂上一层牛油,撒上盐,简单煎了煎,晚餐时分给大人和孩子们吃了。大家都觉得味道还不错,还有些虾肉味和烤螃蟹的香味。虽说可食用的肉并不多,但不至于硬到不能吃,而且还算肉味鲜美。

但是,我也不会再想吃第二次。

在博物学家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尝试过两道古代菜肴:蝉和蝗虫。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两道菜。尽管我娇嫩的胃让我无法领略蝗虫的鲜美,但这丝毫不会掩盖蝗虫的优点。

这些喜欢在草地上蹦跶的小家伙们,在食品加工厂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们成群结队、大量繁殖,在贫瘠的旷野中觅食;它们将无用的东西转变成有用的食物,供众多的消费者享用;这些消费者最先是禽类,然后便是常常吃禽类的人类。

蝗虫的歌声

蝗虫这种浑身上下都是营养,常常作为土著居民口中美食的昆虫,也很喜欢用音乐来表达自己的欢乐。它喜欢用粗壮的后腿,在身体两侧弹奏属于自己的音乐。只是这种乐声通常都非常微弱,如同针尖刮过纸页似的,你必须聚精会神地聆听才能感受得到。

蝗虫和螽斯不同,它没有带锯齿的琴弓,也没有如同音簧一样的振动膜。我就拿意大利蝗虫来给大家举例展示蝗虫的发声器,因为它几乎可以代表所有的蝗虫。

意大利蝗虫有着流线型的后足,后足的每一面都有两条竖的粗肋条。粗肋条的四周,排列着如同梯子般的一组人字形细肋条。只是令人奇怪的是,所有的肋条都非常光滑。而作为琴弓的鞘翅以及它所摩擦的后腿臀区,都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如此简陋的发声器,难怪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就如同轻擦一块干皮膜时发出的声音。尽管如此,蝗虫还是很满意自己的歌声。它用双腿摩擦着身体的侧部,就如同人们感觉满意时会搓手一样。

只要太阳一出来,蝗虫便会反复抬高放低自己的双腿,尽情地开始歌唱。可一旦太阳被云彩遮住,它便会停止唱歌,直到阳光重新出现。热爱阳光的蝗虫就是用这样简单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的舒适。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蝗虫都爱用音乐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快乐。拥有一双长腿的长鼻蝗虫,即使沐浴在温暖阳光之下,也会一直保持着安静和沉默。它的那双长腿除了用来跳跃之外,似乎就没了别的用途,更别说用来划动琴弦。

同样拥有一双长腿的灰蝗虫也不爱唱歌,但它会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心中的喜悦之情。隆冬时分,遇到风和日暖之时,灰蝗虫便会在迷迭香上张开双翅迅速地拍打着,就好似要飞起来一样。尽管如此,你也几乎听不见它发出的声音。

还有些蝗虫更差劲,譬如红股秃蝗。如果说别的蝗虫只是歌声比较微弱,那么它简直就是个哑巴。我曾经对喂养了三个月的红股秃蝗进行了全方位的观察。

红股秃蝗长得非常标致,泛着缎子般光芒的淡棕色后背,黄色的肚子;珊瑚红色的后腿基节,天蓝色的腿节,胫节上还戴着一个象牙色的脚镯。但是,第一次看到它的人总以为它还是若虫。因为鞘翅极短的它,如若虫一样总是一副几乎没穿衣服的模样,哪怕它已经成熟到可以寻找伴侣。

尽管红股秃蝗有着粗壮的后腿作为琴弓,但缺少了可以提供摩擦区域的足够大的鞘翅,所以它只能一直默不作声。不能歌唱的它,还因为过小的鞘翅,不能像其他蝗虫那样飞行,只能一直步行,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步行蝗虫。

其实,红股秃蝗似乎也可以拥有翅膀这种高等运动器官。可是在成长过程中,翅膀的发育在某一阶段就戛然而止了。关于这一点,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生命的进化是一个深奥的问题,面对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承认自己的无知,而不盲目猜测、轻易下结论。

蝗虫产卵

意大利蝗虫是荒石园附近最狂热的跳跃类昆虫,自然也是我观察蝗虫生活习性的主要对象。八月末的一天,快到中午时,我发现我喂养的意大利蝗虫似乎开始了生育后代的过程。

和煦的阳光照在饲养罐上,母蝗虫在网罩边缘寻觅到了合适的产卵地。它慢慢地用力将自己圆钝形的肚子垂直插入沙中,直至完全没入沙中。因为没有钻沙工具,这个过程还是非常吃力的,但是最终母蝗虫还是靠坚忍不拔的精神完成了这项工作。

身子半埋入沙中的母蝗虫,专心致志地用产卵管卖力排着卵。而公蝗虫则会在四周逡巡担当警卫员,偶尔用好奇的目光观察正在产卵的伴侣。四十几分钟过去后,母蝗虫会猛地从沙子中挣脱而出,跳到远处。

至于刚刚产下的卵,它完全不屑一顾,甚至都不会用沙土将产卵的洞口遮盖住,洞口完全是靠沙土的自然流动而遮蔽。

雌意大利蝗虫显然不是慈母的典范,但有一些母蝗虫则会对自己产下的卵关怀备至,譬如蓝翅蝗虫和黑面小车蝗虫。

这两种母蝗虫产卵时的姿势和意大利蝗虫相同,但当从沙里钻出来之后,它们会用自己的后足往洞口处拨一些沙,并且会将沙迅速踩实。随着它们快速的踩动,洞口很快便被沙土夯实,消失得无影无踪。若是光凭眼力,任何一个心怀歹意者都不可能发现。

尽管歌声不是那么嘹亮,但是母蝗虫也和母鸡一样,会用欢乐的歌声宣布新生命的诞生。

在我们这里,个头最大的蝗虫是灰蝗虫,它的身材都赶上非洲蝗虫了,但不会像非洲蝗虫那样带来灾难。灰蝗虫不会掠夺植物,性情和顺,所以我就把它作为了观察对象。

灰蝗虫一般会在四月底进行交配,交配过后不久便会产卵,产卵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在腹部末端左右两侧,母蝗虫各有两个短钩爪状的挖掘器。远离尾部的那对是朝上的粗弯钩,靠近尾部的那对则是朝下的细弯钩。坚硬的弯钩,尖端呈黑色,弯曲如勺状,这便是母蝗虫用来挖洞的钻头和镐头。

母蝗虫弯起自己的长肚子直到与躯体成直角,用左右两侧的弯钩开始挖土打洞,好将自己的肚子塞进土里。母蝗虫不声不响的模样,不了解情况的人根本不会想到它正在进行一项艰苦的工作。

想要找到合适的产卵地其实并不容易。我曾看到过一只母蝗虫连续挖了五个洞,最终才找到合心意的。我仔细观察了因为达不到标准而被母蝗虫废弃的洞,这些垂直插入地面的洞呈椭圆形,大概正好能放下一支粗铅笔,长度就和母蝗虫肚子鼓胀拉长后的长度一致。让人觉得吃惊的是,这个洞打得非常漂亮,就连我用曲柄手摇钻钻出的洞都未必比得上它。

打出合适的产卵洞之后,母蝗虫便开始产卵,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等母蝗虫将肚子一点点拔出来时,我终于可以观察到一些东西了。

母蝗虫不停翕动着产卵管的两半卵瓣,排出一些奶白色的带泡沫黏液。泡沫黏液会在产卵洞口形成一个圆形的罩子,这个白色的罩子在深灰色的地面特别显眼。没过多久,柔软而黏稠的黏液便硬化了。一做好这个罩子,母蝗虫便不再理会自己产下的卵,径直去休息了,过了几天再跑到别处产卵。

由于我一直密切关注,所以我知道网罩里每一种母蝗虫产卵的地点,于是,我打算去看看这些产卵洞的真面目。

我用小刀在泥土面上挖了大约三四厘米,就发现了想要找的目标。经过观察,我发现各种蝗虫的产卵洞尽管前端会略有不同,但基本结构都是一致的,全是一种泡沫凝固之后形成的囊。囊肿除了泡沫和卵,也别无他物。占据下半部的卵被泡沫外壳所淹没,有次序地斜放在囊中。

现在,我就给大家介绍一下不同种类的蝗虫的产卵情况吧。

灰蝗虫的圆柱形卵囊,宽约8毫米,长约6厘米。当上端露出地面之后,就会如同一个酒瓶的瓶塞。黄灰色纺锤状的卵,斜向排列地淹没在泡沫中。整个卵囊大部分被白色的泡沫所占据,而卵只占了卵囊的六分之一。每个卵囊中的卵数目并不多,大约只有30来枚,但一只雌灰蝗虫会在很多地方产下自己的卵。

黑面小车蝗虫的卵囊宽约5毫米,长三四厘米,上端平截,下端浑圆,呈略带弯曲的圆柱形。卵囊里的卵更少些,只有20多枚。橘红色的卵上点缀着小小的斑点,看上去就像一张好看的网。包裹着卵的泡沫不是太多,但在卵的顶部会有一个细而透明的泡沫长立柱。

蓝翅蝗虫的卵巢上部分细长,下部分呈隆起状,如同一个颠倒的大逗号。如同蒸馏釜状膨隆部里装着不多的卵,最多也就30枚。这些卵是鲜艳的橘红色,没有斑点。细长的上半部分就是弯曲锥状的泡沫柱头。

尽管居住地不同,但是住在高山之上的红股秃蝗有着和蓝翅蝗虫一样的产卵方式。红股秃蝗的卵囊像一个尖端朝天的逗号,卵囊里约有24个深红色的卵,上面还有非常漂亮的深色细点花边。

介绍完了不同的卵囊,让我们再把目光转回意大利蝗虫身上。

意大利蝗虫将卵排到卵囊之后,会在封闭囊口之时,将囊口猛地缩窄,继续用泡沫为卵囊打造一个附件,将卵囊分成两部分。椭圆的下部,储存胚胎;尖细如逗号尾巴的上部,充满了泡沫。上下两层间有一条非常窄的通道衔接。

其他蝗虫也是如此,它们都会将自己的卵储存在带泡沫的卵囊之中,并为卵留下一条上升通道。当母蝗虫把卵和黏液一起排进沙土中后,包裹在外面的泡沫会慢慢凝固,沾裹上的沙砾变成了保护屏障。卵囊下部有规则地分层排布着卵,而上部则是一个松软的泡沫立柱。

蝗虫若虫想要从土中钻出时,自己母亲留在卵囊中的上升通道就帮了它们大忙。蝗虫若虫依靠上升通道爬到地面附近后,还要从约有一指厚的土层中钻出才能看到光明的世界。对于新生儿来说,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这一次,满足我好奇心的又是蓝翅蝗虫。六月底,我观察到了蓝翅蝗虫若虫正在进行的突围行动。

刚刚破壳而出的若虫通体呈淡白色,带有浅红云翳。刚孵化出来时,若虫身体外面还包裹着一个临时盔甲,让它看起来就和木乃伊一样。它的触角和腿都被包裹着紧贴着胸腹部,这是为了不妨碍它向前蠕动。

若虫的头深深地弯曲着;尚未成形的前腿非常短,向内折曲;粗壮的后腿和前腿并排在一起。前进时,作为挖掘支点的后腿,会伸展成直线。

若虫的颈部,有一个类似机器活塞的囊泡有规则地鼓胀收缩,这就是若虫的挖掘工具。这个小小的囊泡极其娇嫩,却能撞击粗糙的石粒。看着若虫拼尽全力去撞击泥土,我心中的怜悯油然而生,我给它要穿过的土层淋了一点水。

尽管有了我的帮忙,尽管土层被我用水稍微弄湿了些,可一个小时之后,坚持不懈用自己颈子拱啊拱啊的小可怜,才前进了一毫米。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如果没有母亲留下的上升通道,大部分若虫会在突围行动中死去。因为想要看到这个世界的光明,必须经历巨大而艰辛的劳动。

蝗虫的羽化

我刚刚看到了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一只灰蝗虫成虫正从若虫的壳套中脱身而出。灰蝗虫是蝗虫界的巨人,大概有一根手指那么长,所以比其他蝗虫要更容易观察。在九月葡萄收获季节,你很容易就能在葡萄架上发现它。

肥胖的若虫很难看,但也初具成虫的模样,通常呈嫩绿色,但也有的是淡黄色、红棕色,甚至还有像成虫那样的灰白色。呈明显流线型的前胸,有着圆齿和小白点,多疣;已像成虫一样粗壮有力的后腿,点缀着红色纹路,长长的胫节上长着双面锯齿。

过不了几日,若虫那两片看起来不起眼的三角形鞘翅,就会大大超过肚腹。鞘翅的上端贴在流线型前胸上,而下端边缘往上翘起,如同尖尖的遮雨檐。鞘翅勉强能够将若虫赤裸的背部遮住。看起来,就好像是为了节省布料而将燕尾服的垂尾剪短一样,显得非常难看。鞘翅之下,还有两条细长的带子。这两根带子以后会发育成为翅膀,尽管现在比鞘翅还要短。

眼下这两块为了节省布料而不成样子的破衣服,不久的将来会变成漂亮轻巧的羽翼。这堆破烂玩意里竟会产生出一对宽大而美丽的翅膀,是不是很神奇?

当若虫感到自己已经老熟到可以蜕皮时,它便会用后腿的胫节和跗节抓住网纱,而前腿则弯曲交叉在胸前。鞘翅上三角形小翼的尖角向两侧张开,将会发育成翅膀的两条细长带子露出。两条细带子会在背部中央竖起,并微微分开。此时,若虫稳稳地摆好了准备羽化的姿势。

羽化的第一步,让旧外套裂开。在前胸着生前翅的部位,反复的胀缩产生了推动力,同时颈部也开始在胀缩。更有可能的是,在即将开裂的外壳掩护下的全身都在反复胀缩。只是因为包裹关节处的薄膜比较细薄,人们能够发现;而被护身甲包裹的躯干部则看不出来而已。

蝗虫全身的血液都在胸部一涌一退地流动,血液的推力最终迫使外皮沿着前胸处阻力最小的一条细线裂开。这条裂缝在整个前胸张开,宛如从两个对称部分的焊接线裂开一般。裂缝往后延伸至翅膀连接处,然后再继续往头部,直达触角窝,在此处分成了左右两叉。

通过这个缺口,若虫将背部露了出来。柔软且毫无血色的背部,略呈灰白色,缓缓地拱起,越拱越大,直至完全从壳中显露出来。随后,头部也从外壳里挣脱而出。

若虫用长后足的跗节将自己固定在网罩上,头冲下地垂直悬挂着。只要我轻轻一碰罩子上的网纱,它就会像钟摆似的摆动起来。后足上四个小小的弯钩,便是它悬挂的支点。

如果后足没有抓牢,四个弯钩没钩稳,这只若虫就会一命呜呼。因为只有在空中,它那巨大的翅膀才能完全张开。但是,后足会牢牢地抓在网罩上,因为在它们从外壳里挣脱而出之前,生命的本能就让它们持续保持握紧的状态,好稳稳当当地承受将整个身体从外壳里挣脱而出的过程。

从外壳中挣脱而出的鞘翅和翅膀还是四条又短又小的破布条,上面隐约有些条纹,如同被撕裂的纸绳。软弱的它们,完全支撑不了自身的重量,只能耷拉在头朝下的身子两侧。

为了让自己臻于完美,成虫还需要进行一项深入细致的工作。而这项工作正在成虫的身体内部进行着:让黏液凝固,使不成形的结构定型。只是从外界无法窥探到正在内部进行的神秘实验,所以,蝗虫成虫看起来依然毫无生气。

摆脱了束缚的后腿,腿节内侧呈淡淡的玫瑰色,很快就变成了鲜艳的胭脂红色。粗壮的后腿腿节想要出来很容易,只要将收缩的骨头一伸,便能畅通无阻。可胫节就没这么容易了。当若虫要羽化为成虫时,整个胫节之上都竖立着两排锋利的坚硬小刺,末端还有四个有力的弯钩。这是一把货真价实的锯子,两排平行的锯齿强壮有力,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太小了点。

若虫的胫节已经带有锯齿,但从外壳中挣脱时,锯齿没有划破外壳任何一处。如果不是我再三地仔细观察,我根本不敢相信。之前我看到带着棘刺的武器时,一直以为包裹着胫节的外壳会像死皮一样,一块块地自己脱落或者被擦碰掉下。

正在挣脱束缚的腿由于不够坚硬,软弱无力,极易弯曲,还无法行走。一开始,当我倾斜网罩时,它们还会随着我的动作而弯曲。但没过多久,它们就变得非常坚硬了。

终于完全自由的胫节,软软地折放在腿节的骨沟里,一动不动地成熟。腹部也开始慢慢向后蜕皮,直至末端。这时,蝗虫全身大部分都已经露了出来,除了还卡在外壳里的腹部末端。

头朝下垂直悬挂的成虫,靠已经空了的胫节护甲的钩爪固定自己。在整个羽化过程中,这四个弯钩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一动不动的蝗虫悬挂在破衣服上。它的肚子鼓胀得非常大,显然是储藏在体内的液体正在膨胀,鞘翅和翅膀很快就要动用这些汁液了。蝗虫正在恢复元气,大约休息了20来分钟。然后,它靠胸部一使力,就从倒悬变为了直立。翻好这个筋斗之后,其余的都不在话下了。

成虫翻转身子之后,便能保持头朝上的姿势。这个姿势可以让鞘翅和翅膀回到正常的位置。尽管位置改变了,但是它们那不起眼的外表没有丝毫的变化。

蝗虫的翅膀完全展开后呈扇形,一束轮辐状的粗壮翅脉横贯其中,帮助翅膀张开折叠。翅膀上纵横交错的翅脉,形成了一张带矩形网眼的网络。相较起来,粗糙的鞘翅要小得多,但是同样也有一张翅脉网。当鞘翅和翅膀都形如小绳头时,我们看不出这种网眼结构,只能看到几条皱纹和小弯沟。

翅膀的展开最开始是从前胸开始。一开始,那儿是看不出什么变化的。片刻之后,那里会出现一块半透明的纹区,有着清晰而美丽的网格。这块纹区会以放大镜都观察不到的速度,缓慢地一点点扩张,致使末端那些胖乎乎的小绳头也在逐渐缩小。尽管我已经全神贯注地观察正在展开的翅膀,可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就像在水滴中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一样。但是,没过多久,眼前就会出现一方漂亮的网纹。

后来,我用高倍显微镜观察了一只发育了一半的翅膀,最终找到了合理的答案,看似逐渐出现的翅脉网其实早就存在,只是之前人们用肉眼很难发现而已。

三个多小时之后,鞘翅和翅膀就完全展开了。竖立在蝗虫背上的翅膀如同大羽翼一般,它和刚展开的蝉翼一样,呈现嫩绿色或者无色。

竖立成四面扇子状的绝妙大翅膀慢慢变得坚硬,还增加了颜色。到了第二天,翅膀的颜色就已经定型。翅膀第一次折合成扇子,贴在自己应在的位置;鞘翅则将外缘弯成一道钩贴在身体的侧面。到此时,若虫的整个羽化过程就结束了。现在,灰蝗虫成虫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灿烂的阳光下将自己的外衣晒成灰白色,好让自己变得更加壮实,然后尽情地享受着属于它的欢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