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毛虫的产卵和孵化
松毛虫的产卵和孵化
在荒石园丛生的荆棘中,巍然耸立着几棵茁壮挺拔的松树,其中就有阿勒普松和奥地利黑松,它们和在荒野里常见的松树毫无二致。这些松树在过去的岁月里已被松毛虫所占领,到处都是松毛虫编织的大丝袋。松针如同被火烧过一样受到了严重的损坏。每年冬天,我都必须用一根分叉的长板条仔细检查每一棵松树,将树上所有的松毛虫窝都彻底清除。
如果放任这些贪得无厌的小虫为所欲为,那么当风吹过时我就再也无法听到松树的喃喃细语,因为松树很快就会被松毛虫吃得光秃秃的。后来有一天,经过反复思考,我决定先从这种烦恼中获取一些收获,然后再想彻底解决的办法。尽管这种暂时放任会让我喜爱的松树为此受苦受难,陷入悲惨的境遇。因为我打算让毛虫群在荒石园里安安稳稳地定居,以便我随时都能在自然条件下观察成串爬行于松树之上的松毛虫,完整透彻地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惯。
最开始,我所观察的就是松毛虫的卵。
八月上旬,只要稍加注意,我就会发现与视线等高的青翠松枝变得斑斑点点、有些发白。仔细观察之后,我看到叶丛中多了很多微白小圆柱。看来这些小圆柱就是松毛虫的卵,每一个圆柱就是一个松毛虫母亲产下的卵群。进一步观察后,我发现这个小圆柱如同一个圆筒,将松针簇里的松针两两套在一起。像笔套一样套着两根松针叶柄的白色小圆筒,长约3毫米,宽4~5毫米,略微有些橙黄色,如丝般柔滑的外表上覆盖着鳞片。
如同屋瓦一般层叠排列的鳞片,呈白色半透明卵形,底端短尖细小且散乱,略呈褐色;比较宽大的顶端则呈橙黄色,如同被切去一段似的,紧紧固定在松针上。无论是自然界里的微风吹拂,还是我用画笔来反复擦拭,都无法将这些鳞片弄脱落。
当由下自上轻轻拂过套管似的圆筒时,鳞片就会像人体的汗毛一样竖立起来,并且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但若从上往下反向摩擦时,它们就会恢复原状。这些鳞片摸起来的手感特别好,就像丝绒一样柔软。鳞片精确地片片叠放,形成了一个保护松毛虫卵的屋顶。在它的庇护下,松毛虫卵不用担心任何雨露的侵袭。这个柔软的保护层,是松毛虫蛾母亲用自己尾部的鳞片打造而成的,用来保护自己产下的卵。
我用镊子轻轻取下了一片鳞片,便看到如同白色珐琅小珠子似的松毛虫卵。这些卵紧紧地相互簇拥在一起,形成了9个纵列。我数了数其中一列,共有35枚卵。也就意味着,几乎一模一样的9个纵列上,大约有300枚卵。一个松毛虫蛾母亲能够创造一个庞大的家庭!
松毛虫卵圆筒如同一个微型的玉米棒,不过卵纵列排列出来的几何图形更为漂亮。每一纵列都会和相邻的两个纵列精确交替,毫无空隙地吻合在一起。它就像能工巧匠精心制作而成的珍珠工艺品一样巧夺天工。
卵粒互相挤压,造成卵粒穗上的颗粒略呈六角形,彼此牢牢地黏在一起,无法分离,一种如漆似的黏胶将松毛虫蛾母亲产下的卵紧密连接在一起。为卵粒提供防御保护的鳞片,它们宽大的基部就是固定在那种黏胶漆上。即便受到外力破坏时,卵们也只会一块块地从松针上脱落。而每一小块中都含有很多卵粒。
松毛虫蛾卵圆筒的结构,可以充分说明这项工作的进展过程。很明显,雌蛾是按环形而非纵列来产下这些卵。而这些环叠合在一起,才能让卵粒交替排列。雌蛾从叶鞘开始,由下而上一环环地产卵。从雌蛾尾巴脱落的鳞片全部按纵向排列,朝向叶鞘的那一端被固定,鳞片的排列没有不同的方向。
一个娇小可爱却精致漂亮的松毛虫蛾卵穗就这样诞生了。
到了九月间,松毛虫卵就要开始孵化了。不同的卵块孵化的时间也不同,有早有晚。为了能够掌握新生幼虫最初劳动的第一手资料,我把几根粘有卵的松枝放在了实验室的窗台上。我将松枝根部浸在一杯水中,好让它在一段时间内都能保持足够的新鲜。
早上8点多,阳光快要照到实验室的窗户前,小小的松毛虫就开始离壳行动。当卵正在孵化的时候,只要稍微掀起卵块的鳞片,你就能看到有些小小的黑脑袋正在轻咬、弄破、推开已经撕碎的卵壳。这些慢慢露出身子的小家伙,在卵穗表面比比皆是。
从外观上乍一看,被小家伙们抛弃的带鳞片圆筒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整齐、新鲜。但当把小碎片稍稍掀开后,你就会发现里面的小居民已经离开了。被小住客抛弃的卵壳仍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如同一个个少了圆杯盖的白色半透明敞口小杯子。
抛弃卵壳的那些小家伙长约1毫米,淡黄色的身体长满了纤毛。纤毛的长短颜色也不一,有的是黑色的短纤毛,有的则是白色的长纤毛。大小与身体相称的脑袋,黑得发亮,直径则是身体的两倍。与这个大脑袋相匹配的大颚非常有力,可以啃咬不同的食物。脑袋大,长有角,就是松毛虫新生儿最主要的特征。
这些大头小家伙们几乎一出生就开始进食。松毛虫幼虫在摇篮的鳞片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一阵后,大部分就会爬到摇篮里的松针上。那根松针是松毛虫卵穗的轴心,会高出卵穗非常多。小部分则会爬到邻近的松针上。爬到各自选好的松针后,小家伙们就会入席就座,顺着叶脉开始自己的松针大餐。
吃饱之后的小毛虫,会三两成群排成直行,开始散步。没过多久,它们又会迅速分开四散而去、到处乱逛。现在这个时期,是小毛虫的学习期,这样在未来它们才能排成行列行进。如果突然有人打扰了它们,小毛虫就会不停摇晃着身体的前半段,就好像来回晃动的弹簧一样。
当阳光照耀到饲养幼虫的窗台时,小毛虫的体力也得到了充分的恢复。它们便会回到出生的松针基地聚集起来,开始吐丝制作帐篷。它们要在相邻的松针间织出一个精致的丝球。
一开始,它们织出的是一张稀疏的网,好在烈日当空、日照最强的时候,有一个可供午睡的阴凉之处。到了下午,阳光无法照到窗口之后,小毛虫们就会离开帐篷,在半径约为大拇指长的范围里,分成好几支小队,分散进食。
孵化之后,松毛虫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展,却再也不会增加其他技能。孵化后一小时,松毛虫就能迅速成长为成串爬行者和纺纱工。尽管有些瘦弱,但松毛虫纺纱工却很勤快,它能在24小时内织出一个榛子大小的丝球,而这个丝球在两周内会变得跟苹果一样大小。可这还不是松毛虫越冬的大房子,只是一个临时的居所。居所的四壁很薄,用的建筑材料也不昂贵。这座小屋不仅为松毛虫提供了住处,同时也是它们的食物,因为小屋的横梁就是松针。对于此时还非常瘦弱的松毛虫而言,外出觅食是有危险的。而既是吊床又是食品柜的小屋能让它们吃得好、睡得香。
当作为屋梁的松针因为啃食变得枯萎之后,松毛虫家庭就会丢弃风一吹就会掉落的球形丝罩,到别处去搭新帐篷。松毛虫就像游牧民族一样,随着牧草的枯荣而迁徙。多次搭建帐篷之后,松毛虫选择的地基会越来越高,它们会从比较靠近地面的树枝一直搬到最上面的树枝,甚至有时到达树梢。
松毛虫初龄幼虫有一身十分浓密的浅白色纤毛,竖立时显得非常难看。直到几个星期后,幼虫开始第一次蜕皮,才会长出丰密漂亮的毛。
松毛虫的窝
十一月,凛冬将至。松毛虫会在松树高处、松针密集的枝梢,为自己修建一个牢固的过冬住所。松毛虫用一张网覆盖住枝梢,使毗邻的松针微微向内弯曲。它给自己围出一个能抵御恶劣天气的半丝半叶住所。
到了十二月初,之前那个简陋的丝屋变得有两个拳头大,甚至还更大些。快到年末的时候,丝屋才算大功告成。粗糙的卵形丝屋,体积大约有两升。逐渐缩小的卵形丝屋底部,一直延伸到支撑住所的松枝丛里。
天气合适的时候,每晚7点到9点这段时间里,松毛虫就会离开自己的窝,爬到裸露的松枝上。一批又一批慢吞吞爬行的松毛虫,很快就会组成一支松毛虫大军,将松枝密密麻麻地覆盖住。这支大军又会逐渐分成几支小分队,分散到邻近的枝丫上,开始津津有味地啃食松针。
松毛虫在路上爬行时,边爬边在路面留下丝线,天长日久之后,路面上就覆盖了大量的丝线,形成了一个鞘。这个鞘并非单纯只是为松毛虫指出虫窝所在地的指路牌,还起到了加固虫窝的作用,让虫窝可以与松枝牢固地连在一起。
我用剪刀将虫窝按照脉络剪开,观察虫窝里的布置。我发现虫窝里的松针丝毫没有被啃食,依旧青翠繁茂。当初住在临时住所里时,幼小的松毛虫就连丝罩里的松针都不会放过;如今住进了过冬住所,就不再碰住所里的松针,这两者的反差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过,这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过冬住所的屋架正是这些松针,如果松针受损严重,那么刮北风时,就会立即被吹落,依附在松针上的松毛虫过冬住所自然也就会倒塌了。风和日丽的季节里,临时帐篷并不需要牢固的支柱;但是需要抵御风雪侵袭的长期居所,牢固的支柱就是绝对必需的。因此,这些松树上的纺织工还是明白孰重孰轻,即便是饥饿难耐,它们也不会去啃食房屋的梁,自取灭亡。
上午10点左右,松毛虫就会离开夜间居住的房间,来到阳光普照的平台之上。这个平台建在松针梢之间,松毛虫天天都会互相拥挤在平台上惬意地午睡,睡了很久之后才会懒洋洋地摇摇头,显得非常心满意足。直到傍晚六七点时,睡熟的松毛虫才会完全醒过来,彼此分开,四散而去。在虫窝表面散开的松毛虫无论是朝哪个方向爬动,有一个举动是共同的:唇边始终挂着一条丝线,然后边走边将丝线黏贴在自己所经之处。
松毛虫边爬动,边在原来的丝线上增加新的丝线。它是通过这样的行为,增加居所的厚度,让自己的住所变得更加牢固。每天晚上,只要天气允许,松毛虫都会进行两个小时的居所加固工程。虫窝表面非常热闹,来来往往的松毛虫正在热火朝天地努力工作。
松毛虫干劲十足地修建住所,并不是因为它们未雨绸缪,已经预料到严冬时分要面对的困境,而是因为它们似乎非常喜欢当狂风拂过松树时可以紧紧地互相偎依在一起坠入梦乡。
劳动之后自然就是进餐休整。从窝里下来的松毛虫,去到旁边新枝上时,仍不忘在小屋屋梁银白色鞘上多添几根丝线。松毛虫群三三两两地排列在每根松针之上开始进食,同席就餐者全部都在静悄悄地啃咬着松针。此时松树之下的沙土上,会落下雨点般的细粒,那些都是松毛虫的胃迅速消化之后排出的残渣。
松毛虫的晚餐大多时候都会延续到深夜,吃得饱饱的松毛虫才会或迟或早地返回窝里。尽管已是夜深,但是松毛虫仍不忘在窝面上劳作一会,增添几根丝线。整个虫群完全回到窝里时,一般已是凌晨一两点钟了。
我为了观察虫窝内部,曾经用剪子在虫窝中部剪开了一道缝隙。大约有两个指头宽的缝隙在虫窝中部微微张开,上下两端稍微回缩,整个口子呈纺锤体状。我很想知道,辛勤的纺织工松毛虫面对这样的灾难,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原来以为,这个会让冬天致命的风刮入的缺口,会引起松毛虫的注意,它们应该会匆匆忙忙地用大量虫丝将这个危险缝隙堵塞起来。
谁知道,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松毛虫似乎都对眼前的危险无动于衷,虫窝突然出现的裂口没有引发任何的不安。所有的松毛虫都在虫窝表面来来去去,像平日一样纺纱闲逛,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偶尔有几只路过裂缝深渊边缘的松毛虫也没有任何惊慌的表现,也不会尝试将裂口弥补好,只是会想办法通过这段难行的通道好继续闲逛。
到了最后,几只松毛虫在这条裂缝上铺上了一张纤细的薄纱网。这个薄纱网并不是为了弥补缝隙,而只是为了让松毛虫可以更为自由地在裂缝上行走。
相同的实验我重复了两次,结果都是如此,同时也证明了松毛虫的确意识不到住所出现裂缝会带来的危险。
松毛虫这个勤劳的纺织工,从来不曾想到要将可能引起灾难的缝隙修补好,而只会将已经坚固的变得更加坚固,足够厚实的变得更为厚实。
松毛虫的气象台
一月里,松毛虫开始了第二次蜕皮。这一次蜕皮之后,松毛虫的容貌就不如过去那么华丽,而且还会多出一些奇怪的器官。
蜕皮结束之后,松毛虫背部中央长出了暗橙黄色的毛,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的白色长毛。一道宽大的横向细长切口将松毛虫的八个体节劈开,这道切口很像厚厚的嘴唇,可以根据松毛虫的意志任意开合。
现在,这只虫子似乎想要把它体内的柔嫩物质向外展示,因为这道口子里长出了一个表面光滑的无色驼峰状隆起,而且还在空气中伸长。松毛虫的内脏就这样从皮肤开口处成为局部鼓泡。驼峰状隆起的前半部有两个黑褐色的大点,后半部则生出两根好似平面羽饰的橙黄色纤毛。纤毛四周辐射状的白色长毛,几乎是平整地摊开。
这个局部鼓泡非常的敏感,一旦受到刺激,就会立刻缩回体内,消失在黑色表皮之下,形成一个极深的卵形火山口。这个巨大的气孔很快就会关闭起来,完全消失。气孔四周胡须似的白色长纤毛,随着气孔的活动,就会像被风从下面吹过的庄稼一样重新直立,并且会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和松毛虫背部垂直的横向鸡冠状头盔。
白色纤毛的忽然竖立,让松毛虫的外貌发生了改变。原先闪闪发光的橙黄色纤毛,全部消失在黑色皮肤之下。好似蓬乱鬣毛的白色纤毛,让松毛虫的衣服颜色变得更加灰暗。
当一切恢复宁静之后,细长切口又会半开启,敏感的驼峰也会再次出现。如果再次出现了什么刺激,它便又会立刻消失。我曾用过不同方法去刺激松毛虫,来观察它背上切口打开闭合的情况。有一次,我用稻草秸轻轻触碰了松毛虫的“驼峰”,它就立刻像蜗牛的角那样缩了起来,露出一张微微打开的唇瓣,然后又关闭起来了。被稻草秸触碰到的体节作出的反应,会被其余的各个体节所模仿,直到松毛虫的器官全部关闭。
总而言之,松毛虫在安静休息时,就会张开背上狭长的切口;当它行走时,切口就会交替开合。由于切口不断地开合,切口两侧在合拢缩回皮下时,就会将背上橙黄色纤毛折断,所以火山口底部会留下很多碎毛屑。这些毛屑带有倒刺,很容易结成毛絮球。这些毛絮球会在切口突然张开时,被中央鼓起的“驼峰”抛到松毛虫身体的两侧。微风一吹,毛絮球就被吹散成为金色微粒。而这些微粒,便是松毛虫让人们患上瘙痒症的罪魁祸首。
让我们再回到那些鼓泡上。经过观察和实验,我已经能够推测到这些可以根据松毛虫意志自由出现或消失的局部鼓泡,是松毛虫的一种感觉器官。松毛虫可以通过这种器官了解外界、获取自己想得到的信息。当需要探索外界时,它会将这种器官露出来;其他时候,它便会将这种器官缩回皮肤之下,好保存其灵敏的感觉力。至于这种器官能够感知和接收什么,我还不得而知,正准备从松毛虫的生活习惯入手去探寻。
整个冬季,松毛虫都是昼伏夜出。白天的时候,它们会聚在一起,一动不动地待着。到了夜里九点左右,它们便开始排成长队外出啃食松枝,直到夜深之后才会回窝。
越是隆冬时节,特别是最冷的那几个月,松毛虫的活动反而越活跃。不知疲倦的它们,夜以继日地为自己的丝房子添砖加瓦。只要天气情况好,它们就会爬到自家附近的松枝上进食,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胖。
一般来说,在寒冬时节,很多昆虫都会变得麻木迟钝、睡意十足;而松毛虫恰恰相反,不仅没有懒惰嗜睡,反而活力十足、辛勤劳动。不过,这也是在天气条件达到一定要求的前提下。如果北风狂刮、严寒刺骨、又或者雨雪交加、霜冻威胁这些极度恶劣天气时,松毛虫也是会躲在自己的防水帐篷里,绝对不会外出。
松毛虫非常惧怕恶劣天气,一滴雨水就会让它惊慌失措,一片雪花便会让它暴躁不安。变化莫测的天气,加上漆黑的夜晚,都能让松毛虫大队的夜间远行变得很危险。因为松毛虫大队爬得很慢,夜间长途跋涉时,天气骤变会让来不及赶回住所的它们受到伤害。那么,松毛虫一定有什么才能,保证自己在冬夜的长途旅行中随时可以了解到天气情况。
带着这样的猜测,我成立了我的松毛虫气象台。我的松毛虫气象机构有两个台站,一个在暖房里,一个在荒石园的露天松树上。每天晚上,我都要去察看暖房和荒石园里的松毛虫,将它们的行动、外出和隐居情况记录下来。同时,我还要记录下天空在昼夜时的不同情况。
位于暖房的台站,因为不受风雨的影响,所以能为我提供连续性好的规律资料,让我非常喜欢。而露天台站里的松毛虫就不一样了,它们经常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无论是一阵稍微撼动松枝的风,还是一股能在虫窝上凝成水珠的湿气,都会让松毛虫拒绝出门。
十二月里,我们这儿都处于巨大的低气压下,英伦三岛出现的气温骤降,正向我们这儿蔓延。这种往年很少发生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十来天。在这期间,荒石园松树上的松毛虫一次都没有外出。尽管这些天里,大部分时间是晴好天气,只是时不时落点小雨、刮些北风罢了。但是持续的低气压意味着暴风雨即将来临,谨慎的隐居者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因此,它们一直蛰居家里。
暖房里的松毛虫则不一样,它们多数时间会隐居窝里,但偶尔还是会外出。气候的反常,一开始的确也会影响到它们,但是这些暖房里的松毛虫很快又安心恢复劳动,暖房替它们抵抗了自然界的风雪侵袭。只不过,如果天气越来越恶劣的话,它们也还是会再度罢工的。
根据我的记录,我发现虫群的出行决定和气压的变化十分吻合。当气压计水银柱开始回升时,松毛虫就会外出;如果水银柱下降了,松毛虫就会待在家里。有一天晚上气压非常低,于是,我没有发现任何一只松毛虫外出冒险。
持续一段时间的观察后,我发现松毛虫决定是否外出主要取决于气压。如果气压不算低,即便是严寒之时,只要不结冰,松毛虫都有可能会外出活动。但如果低气压来临,那么松毛虫便会留在家中,哪都不去,即便是在暖房里的松毛虫也会如此。
由此可见,松毛虫对大气变化非常敏感,它们能准确预知会对自己夜间出行十分危险的暴风雨。它这项卓越的才能,很快赢得了我们一家的信任。每当要外出办事时,我们都会在前一天晚上请教松毛虫,然后根据它的预测来决定我们是否要按原计划行动。
其实,人们也有这种感知气候变化的能力。譬如,有些老兵在天气变化的时候,会被身上那些光荣的旧伤所困扰。不过,昆虫还是所有生物中对气候变化最敏感的生物。作为一种具有生命的气象仪器,昆虫应该是生物界里首屈一指的。如果我们对它们有足够的了解,那么在天气预报方面,昆虫与实验室里那些毫无生气的气象仪器相比,毫不逊色。而有几种昆虫,因为自己特殊的生活方式则更具天赋。看来,松毛虫就属于这类装备着特殊气象器官的昆虫。
因此,在没有更多资料之前,我一直觉得,松毛虫背上的狭长切口就是它感受气压变化的气压计,是它生而拥有的气象仪。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如果想要进行更深入而彻底的研究,还是需要期待那些拥有更完善设备的人去努力!
松毛虫蛾
三月里,受驯化的松毛虫不断结队行走,它们开始离开暖房,寻找适合下一步变态的场地。这将是它们最后一次成群移居。这些松毛虫已经垂垂老矣,身体微白,只是背上微微有些橙黄色的毛。
我用了整整一个上午,密切跟踪观察了一个有100多个成员的松毛虫移民团。这支移民队伍约有3米长,顽强地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行进着。远远望过去,犹如一道起伏不定的波浪。不多会,这支大部队分裂成五六个小分队各自休息。休息完之后,这几个小队便各自挑选方向,分头前进。这些小分队没有统一而明确的目标,前后左右几个行进方向都有小队选择。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它们最终的目的地是朝向暖房的墙。因为松毛虫最喜欢的地点就是日照最久、发热最多的地方。
经过两个小时的行军,松毛虫大部队分成的几路小分队全部到达了暖房墙角。每支小分队有20来条松毛虫,队伍带头的毛虫会用自己的大颚来寻路探测地形,而其余的队员给予自己领队充分的信任,毫不迟疑地紧随第一条松毛虫的行进路线。可见,在选择身体变态地点这一严肃事件上,松毛虫集体里不存在个体主动积极性,而只依靠领队意志。
最终选定了某个合适地点后,松毛虫领队就会停下来,开始挖掘工作。其余的松毛虫也排着队依次来到了建筑工地。这时,松毛虫队伍就原地解散,各自寻找地方开始挖掘工作。挖出一个坑穴之后,松毛虫会渐渐将自己埋在里面。
松毛虫会分成队员数目不一的小队进行挖掘工作,而掩埋工作则是集体行动。至于掩埋的深浅程度,那就是由土质差异来决定的。
半个月之后,我在松毛虫的工地里收获了一堆茧。将黏在外面的泥屑弄干净之后,起初看起来脏兮兮的茧才露出了标致的模样。橄榄球型的卵,长约25毫米,宽约9毫米,构成这个狭小球体的暗白色丝极其细。我还惊奇地发现,会耗费大量虫丝织造虫窝的松毛虫,为自己编织的茧却并不坚硬。
在修建过冬营地时,松毛虫使用虫丝时大手大脚,毫不心疼。因为它们的挥霍,等到需要织造虫茧时,它们的虫丝就已经所剩无几了。于是,它们只能靠仅有的材料来工作,还不得不加入一些别的材料,譬如泥土。松毛虫会用虫丝将织茧地附近的泥土碎屑松松地黏合在一起,以便可以加固自己单薄的虫茧。因此,这就是松毛虫虫茧看起来脏兮兮的原因。
如果环境不允许,松毛虫也能织出不需要泥土的虫茧。那些茧则会非常洁净,犹如一匹精致且完美的白塔夫绸。有几只被我放在一个仅仅装有几枝松枝的瓦罐里的松毛虫,就织出了这样的作品。更有甚者,那些被我关在一个没有沙土和任何其他器材的大盒子里的松毛虫,它们还直接在裸露的墙壁上织出了茧。
在缺乏充分条件的环境下,松毛虫会因地制宜地生存,所以才会出现上述所说的这些例外。
看到这里,很多人都会有一个疑问:松毛虫蛾是怎么从松毛虫的地下墓穴里出来的呢?瘦弱的它是怎么先突破虫丝和泥屑混合而成的壳,再冲破泥土层来到这个世界的呢?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松毛虫蛾一般会在七月末到八月初之间出现,而松毛虫则会在三月钻入准备好的地下墓穴。而三月正好是雨季,雨水浸润土地之后又蒸发,往往会让土地变得非常硬。如果不靠特殊的装备,松毛虫蛾就永远无法打开一条穿过硬土层的道路。面对这种情况,它必须备有打孔工具和简便的着装。在大胆的猜测下,我进行了几次相关的实验去验证。
四月间,我收集了非常多的松毛虫茧。我将十来个虫茧放进了几支口径不同的试管底部,然后,我在这些试管底部装满了经过筛滤的泥土,这些泥土有些潮湿,含有比较多的沙。我小心翼翼地将泥土压紧,又保证不会损坏试管底部的虫茧。
到了八月的时候,起初还比较湿润的圆泥土柱,随着水分的蒸发而变得愈发紧实,即使翻转过来,也不会流出一滴水。与此同时,我还将一些虫茧裸露着放在钟形罩里,它们会让我看到一些埋在泥土里的茧无法显示的情况。
这些裸露着的虫茧,的确向我展示了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松毛虫蛾破茧而出时的模样。
松毛虫蛾破茧而出时,被一件特殊的服饰包裹着,整个身形呈圆柱形。松毛虫蛾钻出泥土时的主要障碍之一就是它的大翅膀,此时却像两条细肩带一般贴在胸部;另一个主要障碍则是带有宽大羽毛饰品的触角,如今也没有张开,而是沿着胸的两侧突然转弯,那些以后会变得很浓密的毛由前往后倒伏着。松毛虫蛾的整个身体只有脚是自由的,十分活跃且有力。就靠着这样的装备,松毛虫蛾能够将妨碍活动的泥土清除掉,然后穿过泥土,钻出地面。
因为松毛虫蛾是在地下进行羽化,因此它具备了一种特殊天赋。其余虫蛾在破茧而出时就会急急忙忙地展开翅膀,它们无法自己控制翅膀的羽化时间。而松毛虫蛾的那种特殊天赋就是,可以根据当时的环境条件,坚持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卷,延缓翅膀的羽化。这种延迟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从泥土里钻到露天,松毛虫蛾必须耗费很长时间挖出一条长隙缝,所以在钻出地面之前,为了保证行动不受阻碍,它必须保持自己的圆柱形木乃伊状。
了解清楚了松毛虫蛾在狭窄地道里的装束之后,我们来谈谈它的钻孔工具。尽管它的脚能够自由活动且有力,但是仅仅靠脚看来还是不够的。因为松毛虫蛾能用脚通过耙抓来扩大井的直径,却无法为自己挖出一条垂直的出路。那么,松毛虫蛾还应该有一个位于身体前部的工具才对。
我用手指尖触摸了一下松毛虫蛾的头部,感觉到那里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粗糙物。通过放大镜,我清楚地看到有四五个横向小薄片位于松毛虫蛾的眼睛上方。这些黑色的坚硬小薄片,一层层排成阶梯状,顶端呈新月状。位于虫蛾头部中央的那一片,最长最有力,那就是钻头架子。
正如人类使用镶嵌了金刚钻的钻头在花岗岩上挖掘隧道一样,松毛虫蛾也在自己这个活钻头上,镶嵌了一排锋利且耐用的月牙形工具。这就是它为自己挖出通向外面世界之路的利器。
我那些装了虫茧的试管向我展示了松毛虫蛾从泥土中钻出地面的全部过程。只见它们竖起圆柱形的身体,用额头不断敲打,也不断变换着方向在黏结的沙土里钻孔。从头顶落下的土屑,很快就会被虫蛾压在脚下。虫蛾会一边挖地道一边朝前进,25厘米的圆柱体不过一天时间就被一条垂直的大约铅笔粗细的地道贯穿了。
终于来到地面上的松毛虫蛾,慢慢地开始展开自己的翅膀。舒展开的松毛虫蛾衣着朴素,灰色的前翅上有几根带棱角的褐色翅脉,后翅呈白色;胸部长满了浓密的灰毛,而腹部则是鲜艳的橙黄色绒毛;最后一个体节闪着淡金色的光泽。如果不仔细察看,你肯定会以为最后一个体节是裸露在外的。事实上却不是这样。这一节虽然没长绒毛,却被衔接得很好的鳞片所覆盖。这些排布密集的鳞片,远远看起来就好像一块金块。
这个精巧的金块,只需用针尖稍微摩擦,就会有大量的鳞片脱落。这些鳞片看起来很像缩小版的矢车菊花瓣,稍稍凹陷的长椭圆形,顶端呈金黄色,尾端则是白色。看到这里,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来?没错,这就是松毛虫蛾妈妈以后用来遮护自己产下的卵的绒毛。这些绒毛最后会被做成像玉米棒一样排列的虫卵屋顶。
松毛虫蛾的生命十分短暂,白天,它们会无所事事地待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直到夜幕降临,它们才开始活动——交配和产卵。到了第二天,它的生命就已经终结了。
这一章的最后,我大概总结一下吧。
松毛虫,这种喜欢在松树上成串爬行的毛虫,是一种贪得无厌的家伙。它喜欢将松树枝剥得精光,让整棵松树都变得光秃秃的,很快就会枯死。
如果一棵松树上已经有松毛虫进驻,想要处理就比较麻烦且费时,效果还不一定好。所以,预防胜于治疗,还是在松毛虫窝出现之前就采取行动比较好。
飞行能力极差的松毛虫蛾飞不高,最多也就只能飞到松树几乎曳地的树枝,然后在上面产卵。小松毛虫孵化出来之后,就一层层地往上爬,越爬越高,直至到达松树树梢,在那里织造永久性住所。
清楚了松毛虫这个特性,我相信你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了。
八月的时候,你就应该开始巡查松树与人等高处的树叶。如果在松树的枝梢发现呈鳞片状的卵群,就把它和载负它的松针一起摘下踩碎。暗绿色的松针中,松毛虫的卵群会十分显眼,你所需要的就是一些寻找的时间。
除此之外,你还应该剪去松树所有曳地的树枝,让松树裸露的树干部分至少有两米。这样,松毛虫就永远失去了攀上松树的阶梯。
防患于未然,永远都是最简单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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