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鹳雀楼原文及详细翻译

登鹳雀楼

唐·王之涣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我们背诗的时候,都会先背题目,再背作者。《登鹳雀楼》的作者是王之涣,我们好像背了很多年,感觉是天经地义了。其实,这首诗的题目和作者很可能都有问题。

这首诗真正的作者叫朱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诗的题目原来也不叫《登鹳雀楼》,叫《登楼》。有什么证据呢?有本很古老的书叫《国秀集》。“国秀”,就是一国之中最厉害的人才。有人把他们的诗编了一个集子。这个集子是什么时候编的呢?天宝三年,恰是盛唐时候。谁编的呢?一个叫芮挺章的人。王之涣、朱斌、芮挺章,基本上是同时代的人。芮挺章编《国秀集》的时候,把这首“白日依山尽”归到了朱斌名下,题作《登楼》。

一般来说,同时代的人编同时代的人的诗集,是不会出什么错误的。就好比咱们现在请刘欢老师来编当代流行歌曲集,他不会把《学猫叫》写成是王菲唱的,也不会把《青花瓷》写成是吴亦凡唱的。为什么“白日依山尽”后来变成了王之涣写的呢?很可能是因为王之涣比朱斌的名气大很多,在流传的过程中张冠李戴了。就好比过了五十年、一百年,也许真有人以为《学猫叫》是王菲唱的,因为她名气太大。

名不见经传的诗人,教你如何看落日,教你如何讲道理。

关于作者问题,我们就说这么多。我的态度是:既要尽量了解更多的知识,知道更多的可能性,也要尊重约定俗成。课本里一直写的是王之涣,而且有的学者也能找到证据说这首诗还是有可能是王之涣写的,那么就将此事存疑吧!关键还是要好好读《登鹳雀楼》这首诗本身。

鹳雀楼在哪呢?在山西永济市蒲州古城的西南,在距离黄河不远的一个高地上。这个楼一直非常有名,因为有鹳雀栖息其上,于是被称作鹳雀楼。它的位置比较高,是观赏黄河的一个好地方。诗人登上鹳雀楼,恰是黄昏,于是第一句就出来了,“白日依山尽”。

我有个小问题要问大家,为什么是“白日”呢?大家如果去高山上、大海边看日落,你会发现日落的时候太阳是红色的。可是怎么不说“红日依山尽”呢?我认为有两个原因。

第一,“白”这种颜色,对应的是西方。古人思考问题很有意思,喜欢把天地人文的很多现象都简化成一些固定的成分,彼此紧密对应,非常有秩序。比如金木水火土、东西南北中、宫商角徵羽、青黄红白黑,都是五个要素,都能一一对应。其中,西方与白色是对应的。夕阳落山,当然在西方,所以古人常常用“白日”形容夕阳。

第二,如果我们登上过鹳雀楼,就会明白为什么诗人要写“白日”。鹳雀楼的对面是中条山,是一座山脉。也就是说,落日不是贴着地平线落下去的,而是贴着中条山落下去的。山比较高,落日降落到山峰的高度时,还是白色的。继续下降,它会变成红日,但在鹳雀楼上就看不见了。所以,“白日依山尽”描写的是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才能看到的情景。虽然是落日,但是它没有变成余晖、残霞,而是依然辉煌、灿烂。这就奠定了全诗的基调。晚唐李商隐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有一种哀婉的暮气在里面。而“白日依山尽”,则是从夕阳中看到了朝气。这首诗真的是非常典型的“盛唐气象”啊!

下一句,“黄河入海流”。我们需要了解一下这段黄河的地理地势。鹳雀楼离黄河壶口瀑布不是太远。这一段黄河是水流湍急的,它从黄土高原上冲下来,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巨大能量。我们查一下地图就知道,山西离大海很远,是不可能看到“入海流”的。诗人肯定加入了夸张、想象的成分,其目的是为了强调这段黄河的滔滔不绝、滚滚奔流的气势。如果我们真到了黄河入海口,那里的水面很平、很缓慢,反倒看不出“黄河入海流”的大气象。所以,“入海流”的“入”字,既包含诗人的想象,也是对这一段黄河特征的准确把握。

诗的前两句都是写景。短短四句之内,每一句都写景是容易让读者厌烦的。杜甫喜欢写一种绝句,就是四句都写景,比如“两个黄鹂鸣翠柳”“迟日江山丽”。大家如果会背诵,可以往下背一背,看看是不是每句都在写景呢?但是,一般而言,诗人写四句诗,会在上两句与下两句之间安排一种转折。上两句已经写景了,而且写得气势恢宏,下两句能不能写点儿别的?

《登鹳雀楼》的作者做了一个特别好的示范。前两句写景,后两句就顺着这种景色,谈了谈心里的想法,甚至谈出了人生的理想,叫“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两句话,人们至今仍然不断引用。每当要攀登高峰的时候,无论是学业的高峰,还是事业的高峰,人们都用这两句鼓励自己:你要想看得更远,就得爬得更高;你要取得更好的成绩,就必须付出更大的努力。

这个哲理为什么那么深入人心呢?同学们,你们听课的时候应该也有这样一种感觉:老师给你讲道理,如果照本宣科给你念ABCD,你肯定不爱听。就像我给你们讲诗词,我照着课本读,一句一句翻译,你不爱听。我得结合各种各样的生活情景,还得做一些比较,打一些比方,把诗词讲得生动活泼一些。讲诗尚且如此,讲道理更是如此。我们不能对着人家说,你要努力啊,你必须得“更上一层楼”,你才能“穷千里目”啊!这样讲道理是枯燥无味的。诗人讲道理,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他写的就是登楼的情景,顺便就拿登楼这件事给你讲道理。

而且,登楼看风景与讲道理之间,还有很密切的呼应关系。上两句不是已经站得很高、看得很远了吗?“依山尽”“入海流”,都形容看得极远。下两句给出了一个呼应:我比较贪心,我好奇心太重,我能不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呢?可以啊,只要再登上一层楼就可以了!你们看,前两句与后两句之间形成了密切的呼应,在呼应之中产生了思想的发挥、哲理的深化。

我们再看一首唐代诗人畅诸的诗,名字也叫《登鹳雀楼》,与我们刚才说的那首不太一样。他先说“迥临飞鸟上,高出世尘间”。他先不直接写我在鹳雀楼上看到了什么,而是先写一种气象,写得比较虚,说我已经站在鹳雀楼上,在空中的飞鸟之上,已经超凡脱俗了。紧接着两句,他也做了个转折。刚才写得虚,下面我得写得实一些。怎么实写呢?“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写的也是极为辽阔、极为壮美。在平原上登楼,能够看得极远,感觉青天把大地给包围起来了。平原上有一条大河在奔流,顺着地势从高处往低处流,其实也就是“黄河入海流”的意思。

我们对比一下:畅诸的《登鹳雀楼》是先虚后实,朱斌或者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则是先实后虚。相比而言,后者写得更好,因为它有哲理性,升华了美景,提炼了生活。它给人的启迪,给人带来的想象,更为悠远。